2013年1月8日 星期二

【Pierre日記】2013.1.8 忙碌的妳與一點點的可能


(2013/1/8 Claire實作課餅乾Diamants)
(攝影:莊馨怡)


早晨

  送雅到學校的置物間,走出校門時,八點二十五分。有點趕,但或許來得及。

  時間倒回五分鐘前,八點二十分。接近學校巷口。

  「下回要更早出門,不然好趕。」
  
  「我們住得近,已經能多睡一點了。」

  「會嗎?我動作很慢耶。」

  「訓練自己俐落點啊。」

  「怎麼可能。」


  再倒回五分鐘,八點十五分,接近Convention地鐵站。


  天尚未醒,街景是暗藍色與灰黑,我們沿著一盞盞街燈下坡前進。巴黎變冷了,雅咕噥地說好在有穿羽絨衣,待會接她時記得帶上圍巾。我們鮮少一同行走在清晨的街上,冬天日出時間晚,八點出門,路上的人行走姿態與微帶倦意的臉猶如夢遊。

  「看到那麼多上班族與學生在路上,突然覺得自己這樣很平常了。」妳說。

  其實我也是,幾年下來隨著讀書與思考運行的時間總是跑在自己獨特的刻度。反正時差無所不在,打開電腦,朋友們總與我活在不同的時光裡。甚至一同在巴黎念書的朋友亦是:今晨六點五十起床時,朋友H還沒入睡。

  回到現在,我們的家中。

  我一面計算著時間,心中暗禱不要有任何狀況,沿著一模一樣的路徑上坡,進超市買了幾樣雅交代的物品。回家,愛犬旺黑圓光亮的眼珠看著我,我撫弄牠的頭,要牠繼續睡。天正要亮,外界的輪廓逐漸清晰,街燈累了一下熄滅。

  桌上還有妳昨晚做的餅乾。妳為了今天,第一堂的實作課的預習工作。

  昨天下午妳一個人在廚房,摸索著自己的比例。成品出烤爐,棋格狀的,半原味半巧克力,可可的香味在嘴裡,可可粉的苦澀則因另一半原味的餅乾中和。

  妳的餅乾今天早上吃依然酥脆,口齒留香。有妳的細膩。

  祝福親愛的妳。



中午


  上午十一時雅來電,我隨後出門。手提紙袋內有自製三明治、削好的半顆蘋果、兩顆桔子、一罐裝在熱水壺裡的馬鞭草茶。

  雖是睏意濃厚,但上午的課僅是介紹廚具與基本常識,的確難不倒她。不禁覺得這樣的「不難」並非容易,廚房與烹飪、甜點有其專業語彙,不論英、法文,能夠熟習,其實正代表雅這幾年的累積。即便不是科班出身,甚至未曾有過訓練,語言與知識仍有影響力。我想,接著晚上的「第一堂實作課」則考驗她這幾年在廚房的基本功夫了。

  我們在學校的中庭找到了空的小圓桌與椅子,與她的台灣同學稍事休息。很遺憾地我準備的三明治並不美味,只圖溫飽不足撫慰,倒是熱馬鞭草茶喝了不少。也一面共享應是學校老師們做的餅乾,果真挑不出毛病。

  雅今天的課才拿到初級班全部的課程內容,譬如第一堂是餅乾、再來是蘋果塔等等。只見她一面喝茶一面翻看。雅因穿著制服規定而束上馬尾,露出的頸後與耳旁的皮膚微透出紅潤,美極。她已在盤算要練習哪些,譬如沒吃過或沒做過的、不熟悉的、老師會示範但實作課並不會實際操作的等等。且一面回答隔壁台灣女生看著講義查詢單字之間的疑義。我便也拿起為明日訪談而讀的書,在一群學徒間。

  我說:

  「後來,不論是在哪所大學的餐廳或大廳,身邊的言談或氣氛都跟現在好不一樣。一來是因為餐飲學校實在與一般大學差異太大,二來這裡幾乎都是國際學生,我有點回到語言學校時期的感覺。」

  雅微笑說:「是啊。」

  中午的時間只有一個多小時,很快就過去,我再度看著雅嬌小的身軀沒入白衣學徒的潮間裡。

  無論別人如何看待,作為最貼近妳這幾年生活的人,作為最了解妳的人(親愛的,我有自信這麼說),我還是認為,走在這條路上,妳是相當有勇氣,也是相當棒的。



下午


  雅進入十二點半的課堂教室。

  我回到家,洗碗、溜狗、將棉被套組丟進洗衣機洗,出門到操場跑個五公里,再回家洗澡洗身上汗衣,晾洗好的被單,整理床鋪以待等會歸來的雅。最後一點的空閒切好南瓜、高麗菜放入燉鍋悶,泡米,是為晚餐南瓜飯的準備。

  於是時間就過了,一面自我猜想家庭主婦或許一天就是這樣的生活吧,忙著忙著,中餐了要送飯,忙著忙著下午就沒了得準備晚餐了,要接送丈夫或孩子了。
再次接到雅是下午三點半,這回的她確實更累,更累了。

  她玩笑兼抱怨地說:

  「不就是為了不要那麼累才不報名密集班嗎?怎麼現在也上起這種課了?」

  我隨著她一面詰譙,上坡回家,雅歸心似箭,廁所也不上了。我依舊帶了同樣的熱茶給她,只有喝熱茶的時候,眉心稍微緩一點。

  我問她示範課如何,雅說:

  「老師當然是厲害的。很俐落地在短時間,一邊講解做好許多餅乾。」

  但同時上課的內容似乎沒有超出她的預期(與預習),唯獨實作課只要做Diamont 餅乾,有點過於基本,基本到不知如何發揮。不過一會我們又默契同意,好好再把基礎做更好,剩下的自己練習。

  回家後約有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,我讓雅先睡了,儘管不是所有的時間都能完全力用於睡眠,但至少確定有睡著了二十分鐘左右,也算休息到了。

  我利用這時間把南瓜飯煮好,並熱了昨晚的味噌湯。所幸不難吃,雅的神情還是舒緩些。整理好下堂實作課需要的講義與姓名貼條(貼在自己成品標誌用),再度出門,出門時天色亦暗沉。

  我跟雅說,看著妳好像二十年前諸如《美少女夢工廠》一類的養成遊戲,總是心疼又期待地看著小女孩在反覆的規訓,譬如蓬頭垢面的農場打工、教堂的聖靈沐浴、各種學習如舞蹈甚至武術魔法等修練,然後成長起來。我當然不會有操控或養成的單向感受或慾望,只是,雅,看著妳在這樣如同修行的過程,先剝奪妳的個人性(制服與嚴格規範甚至禁忌),然後在中介的狀態(摸索一個不同環境的技藝與規則),然後重新塑造自我,所謂妳的作品,妳的創作,光在想像就令我感動不已。或許我是太天真或太相信某種神秘,我猜想,當有了(新的)一技之長,主要的意義並不總在於可謀生或成就,而是這或許默默地改變了甚麼,或是種下一個特殊的種子,我們會在哪一天,見證這一切將在某個時刻以某種方式發揮起作用。在妳或我或我們艱難或看似死結之境時,能有一點點其他的可能性。

  譬如藝術、音樂與文學,或許都可能在我們身在泥沼中時,給予我們一點點不一樣的力量。一點點或許對將來無比重要的可能性。我是這樣看待妳辛苦如今日的時光的。


晚上

(2013/1/8 Claire實作課餅乾Diamants)
(攝影:莊馨怡)
晚上九點接到電話,提前下課,速抱狗前去迎接。

  星與月與路燈下,妳抱著保鮮盒步出學校,像是懷抱著百寶盒。裡面是儘管簡單確無庸置疑的,妳進藍帶學院學習的第一個作品,Diamants餅乾。鑽石餅乾,那麼,這確實是寶盒囉?

  妳說,今天晚上的Chef人很好,讓人輕鬆不少。


  妳說,Chef選出班上四個OK的作品,我在其中。

  C'est très joli.很漂亮。Chef這麼評論妳的餅乾。

  「可是好累,有夠瘋狂的一天啊。」妳說。

  「但妳看起來可興奮的,比起下午那耗弱的模樣。」我說。

  「因為被稱讚的嘛。」妳說著,並不好意的的笑了。


  我們直接與台灣鄰居H情侶分享,H有乾淨且靜謐的觀看之眼,雅的食物作品透過她的鏡頭拍出總如除去所有雜質般透亮。而Y與我一樣是個熱愛甜食的甜食系男人,並且他味蕾比我細緻許多,常給雅不錯的意見。也就是如此我們樂於與他們分享,我們喜歡分享。這應該即是雅投入廚藝的初衷了。

  回到家,累了,我們兩個。

  明日我有重要的訪談,將帶上妳的餅乾作為伴手禮。這是我的驕傲。

  明日又將早起,盼與雅一夜好眠。

(Claire於實作課前一天的練習作品,巧克力與原味雙色餅乾。)
(攝影:莊馨怡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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