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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美麗的Jeanette上菜中，一點都不像八十歲的老太太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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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Jeanette, Joseph et Claire @ Kalikutt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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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在Jeanette家做的Fraisier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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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獻給Jeanette的Bavarois aux trois chocolats |
在花園客廳裡，從白天到黃昏，花園草木爭豔，我們微笑說話，時光平順滑過，歲月靜好，不論晴雨。不想經過數載，各自經歷後重聚首，更能欣賞這般生活。
我們的Jeannette今年八十歲。五年前的冬天，雅一身粉紅，孤身提著行李到了陌生的城市，史特拉斯堡，成了Jeanette的房客，短短半年改變一生。之於雅，史特拉斯堡永遠屬於有Jeanette在的史特拉斯堡，是Jeanette的家及其他構成。她是中心，關於這城市與整個地景的記憶所繫之處。
雅說，這一次的回歸，是想說聲謝謝，想親口說：「Jeannette，妳對我的影響如此深遠。沒有妳，我不會踏上這條路，不會體驗到這麼多。」
隨行的行李當中，有工具有食材，雅說好，這段期間要親手作料理給Jeanette吃，是驗收，也是回饋。另外，也帶了學校實習的Trèsor
vanille-fraises
des bois
，與去Lenôtre上課帶回來的Opéra。
按下電鈴，Jeanette的身影出現，雅與之擁抱、耳語、親吻，這情景已相隔兩年。
(雅後來嘆道：「其實我們應該更常來探望她的。」)
像回到老家的感覺，連小旺也適應十足，自由上下樓，不放過每一個小角落湊鼻去聞彷彿探險，大部份時間，我們沐浴在花園客廳透明天頂灑下的光，喝茶聊天，小旺則在我們腳邊的地毯上舒服躺臥，毛髮金亮，柔和的。
五天。我們三餐都一同享用。Jeanette總會等我們起床後一起吃。桌上擺著白吐司與Brioche，Jeanette的自製果醬，Netspresso煮出的濃縮咖啡與Spécial
thé機器煮出的茶(高齡的她從不排拒學習使用新的機器)，或是一杯新鮮柳橙汁，我們悠哉地花上一小時，慢慢清醒；飯後我們上樓盥洗，休息上網，閱讀，近午之時下樓，無論是Jeanette準備道地亞爾薩斯料理，或是雅張羅亞洲菜色，都是兩人一起，切菜洗菜，互相分享做菜的心得與撇步，教學相長。大約也是這個時候Josephe會來到，他是Jeanette姐夫，是個身體硬朗的農夫，七十歲，但腰桿直挺，近日來給身體不便的Jeanette許多照顧。Joseph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紳士的，會幫女士(包括雅)開關車門、吃飯時幫忙倒水倒酒及各種小雜物，謙虛有禮。他的妻子前陣子久病過世，據說後期的生活起居都是他一手打理。如今鰥寡兩者作伴，不孤單，甚至有了生氣樂趣，雅為此欣慰，也對長期獨居的Jeanette放心許多。Jeanette說：「有這麼好的朋友可以一起分享，互相扶持鼓勵，生活很有意義。」
譬如，Jeanette去年動了大手術後，不知為何記憶衰退，他倆便一同報名記憶訓練課程，兩人會互相考世界地理，哪國的首都在哪云云，練習之後找回Jeanette的好記憶能力。他們一起去餐廳品嘗美食，偶爾小出遊，一起買菜。一種只屬於老年人的幸福。
中餐四人一起享用，一旁的花園為背景，一改平常的習慣，盛情難卻，我與雅進食也配起了酒。飯後是甜點時間，除了雅帶的蛋糕外，準備好器具的雅，也在Jeanette的廚房作了一個Fraisier，草莓蛋糕。他們都是懂得享用美食之人，優雅的細嚼慢嚥之外，也很節制。即使滿桌的美食，品嘗過就好，剩下的可以冰凍保存起來。過度了，就不美好了，這也是一種糟蹋。所以無論他們吃起甜點的表情是多麼愉悅，連舌頭都快吞下去那麼喜歡，都只吃一塊，不會再多吃。然後熱飲收尾，咖啡或花草茶，任憑喜好。聊到Jeanette倦意來，早起的她總要午後小憩才能恢復精神，我們收拾晚盤，安靜活動。
二或三點，我們下樓，與小憩後的Jeanette、Joseph相互問候。談論天氣、談論晚餐、談論生活、談論我們認識的人。很奇怪，在這樣的家一點都不感到無聊。在我與旺享用天光──不論陰晴，花園客廳的採光都是充足的。這頗適合我閱讀，幾天來斷斷續續，也讀了三四本書，書癮一犯，還上網載了幾本電子書。分成兩組：雅跟Jeanette在廚房繼續張羅晚餐，我與Joseph在一旁沙發讀書，偶爾相視而笑，閒聊。
晚餐：雅或Jeanette，依著Jeanette的格言：「充滿愛做出的料理。」變成一道道佳餚。我們習慣先在一旁沙發吃開胃菜與餐前酒，然後才上餐桌。夕陽西沉，蒼藍光影，模糊了我們的輪廓。爵士樂般的藍。我們會點上蠟燭，讓眼前的菜充滿光暖。美酒一杯杯，酒杯互碰，真誠地santé。我願你幸福安康。
直到真正的天黑。甜點時刻，配上專屬睡前的茶，原來的寧靜緩步走向沉靜。酒足飯飽，收拾碗盤後，或許會看看電視，或許會換個地方繼續聊天──雅與Jeanette永遠有說不完的話。然後不捨的準備就寢，就寢前Jeanette總會再親吻一次雅。
不是誇飾，這五天我們幾乎沒有出門，很規律的過了這幾天。卻是我們難忘的，充實又靜好的日子。沒出門一點也不可惜，反倒慶幸我們有這樣相伴。
Jeanette一點都不像八十歲的人，她對世界總充滿好奇心，總不害怕新的東西。對她而言，只要還活著，就沒有拒絕學習的必要。也不必抱怨年老的病痛，因為那一點用也沒有。她對雅說：「如果我有什麼能給妳的禮物，那就是永遠不要停止學習，對世界充滿好奇心。」
Jeanette的生活圖像對我們兩個來說，都是理想的老年生活。我們希望將來也能如此。
雅說：「看到她這樣，會覺得變老不等於悲慘。」
其實Jeanette正是最好的身教：她到現在每週五早上固定會上英文課，之前也會去學油畫，早上會聽關於數學心算的廣播節目，會下載數位相機照片後用Picassa修圖，她家的烤箱複雜的我們無法一下學會她卻操作如流(所有的家電都是)...
插曲：某日晚餐我們請他倆到市區的某間餐廳吃飯，每道菜色都屬上品，等到甜點上來時，Jeanette看著雅點的黑森林蛋糕，笑著說這塊櫻桃也太少了。馬上接著說，她知道有個地方的黑森林蛋糕很好吃，就在德國黑森林裡！於是二話不說，隔天他們駕車在我們到德國一間叫Kalikutt的百年餐館午餐。前天晚上Jeanette與雅在書房上網查詢餐廳資訊與路線，熟悉德文的她(她童年正值德軍占領，德與反倒是母語。這種德法國籍轉變以及一種持久的地方性，所謂亞爾薩斯文化認同，想想跟台灣也挺像的)，在向大學稍學過德文的雅解釋菜單時，鼓勵雅隔天一定要用德文來點黑森林蛋糕。有最好的老師，隔天雅還真的在可愛的服務生面前講了出來，鄰桌的老先生老太太們還鼓掌。
猶記雅在做草莓蛋糕時，Jeanette不僅在一旁全程看，每個步驟也問得清楚，她打趣的說這是小的教老的，然而很快樂，學習之中是快樂的，沒有身段問題。每一次，當Jeanette對雅說學到很多時，雅會自然回答，不，是妳教給我的東西才多。我同意，這比技巧或知識還重要，態度能改變一生，而雅何其有幸。
一種如何去愛的態度，愛人、愛生命、愛世界，即便人生不盡然完美。
原來以為很久的五天，雖然天天相伴，三餐共食如家庭，對我們而言，要離開前還是覺得不足。道別時，Jeanette掛著笑說：「好了，我得進門哭泣了。」
這身影我們永遠忘不掉。我們彼此祝福，相約再見。
暖暖的回返巴黎，繼續我們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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